28.11.09

Martin Grubinger

Keiko Abe, Wave
Iannis Xenakis, Okho
Keiko Abe, Prism Rhapsody

Pause

Bruno Hartl, Concerto for Marimba
Matthias Schmitt, Ghanaia
Minoru Miki, Marimba Spiritual

能聽到這場演奏會真的算是非常幸運。
這場音樂會原本是在10月26號演出,但是因為Martin Grubinger生病,所以延後到昨天,明年二月也有一場音樂會,要演奏Corigliano的打擊協奏曲。我是在10月底看到演出的資訊,原本也不知道Martin Grubinger是誰,但是礙於Keiko Abe以及Iannis Xenakis的大名,以及聽過幾首Corigliano的音樂也都覺得不錯,於是決定去詢問看看到底這是一場怎麼樣的音樂會。一開始是詢問瑞晨知不知道這些曲目,結果他搜尋了Youtube,發現這個和我同年出生,年僅26歲的年輕人真的是個天才,所以就決定抱以高度關注的心態,去詢問了票價,結果賣得太好,最便宜的只剩下50Euro,實在太貴了,而這場節目是個私人單位ProMusica贊助的活動,所以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現場學生特價,詢問了之後發現有,所以昨天晚上七點就到了NDR演奏廳碰碰運氣。

結果讓我用13Euro買到了最貴69Euro的位置,更妙的是,還在第八排中間,位置超級超級好所有東西都看得一清二楚!

七點就有很多人到現場了,大部分都是穿得體面而正式的老先生和老太太,讓我覺得全身casual打扮很不自在。這些老先生們聽音樂會的習慣很妙,七點就都到了,不像台灣大家都姍姍來遲,好像誰越晚到越帥氣似的。他們在音樂廳下面聊天、打招呼、吃東西、聊八卦,以及看節目單。我自己一個人去,所以只能看節目單。結果一個小時的時間也讓我把全本德文節目單看過了一遍,驚訝的是我竟然懂得九成以上,不禁對自己德文的進步感到欣慰。曲目和26號有所異動,出現了一首我認識的Anders Koppel的T,還有一首Martin Grubinger他自己寫的"Aus dem Leben einer Trommel" (出自一個鼓的生命),雖然後來這兩首在音樂會上也都沒有出現......

音樂會開始,首先是演出者進場,Martin Grubinger身材超壯,26歲的打擊樂手應該算是體力與實力都處在巔峰時期吧!難怪可以在維也納演出四個半小時的整場協奏音樂會。他在每首曲子開始前都會稍微說一些話,做一點介紹,是很可愛的一個人。

第一首是安貝圭子的Wave,完全沒有空隙的完美演出,從頭到尾讓我目不轉睛的瞪著台上的五個打擊樂手,每個都太誇張了,但最誇張的還是Martin Grubinger,怎麼可以有人把四支琴槌打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部,四支琴槌完全獨立,就像是四隻手一樣,精準無比,就如同瑞辰說的一樣,有種清新感,我相信這首昨晚的演出連最苛刻的樂評都要閉嘴,頂多說他的表情不停的隨著音樂變化太過頑皮。演出完之後就已經是全場轟動,四周的聽眾連連爆出"unglaublich!"(不可置信)的驚叫與歡呼,安貝圭子若在現場恐怕也要起立致敬。小插曲是Marimba的繩子被打斷了,所以他們要換繩子。

第二首是Iannis Xenakis的曲子,在開始前他還和觀眾介紹了"point notation"這種作曲技法,甚至還拿譜給觀眾看看到底是怎麼記譜的。但是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演出過後果然觀眾的反應冷冷淡淡,Xenakis的音樂很不討喜,尤其在大家還洋溢在安貝圭子Wave那豐沛燦爛高潮結尾中。但是也不錯啦,還是有點教育觀眾的意味,畢竟我是非常非常驚訝,如此一場現代的音樂會曲目,怎麼會爆滿成這樣,而且過半數都是年紀上了50歲的白髮老人;如果在台灣,這樣的曲目只怕是乏人問津。下次遇到這樣的音樂會我應該問他們,請問他們為什麼會來聽這場音樂會。

第三首又是安貝圭子的成名大作稜鏡狂想曲Prism Rhapsody,也是我最期待的曲目。但可能也是因為我對這首時在太熟了,所以在兩個地方大為失望,第一個部分是不是由樂團伴奏,而是又鋼琴伴奏,而且鋼琴沒有人幫忙翻譜,這真的是嚴重影響到很多地方(下半場就有翻譜小姐了)。第二失望的地方是結尾,我覺得Martin Grubinger的演出炫技的成分太重,整個尾段不停的加速加速,是真的很炫而且他就算打得到200的速度也很穩沒錯,但是這讓鋼琴伴奏某些地方沒跟上(他還要自己翻譜),也失去了很多音樂性的東西。但是這首稜鏡狂想曲畢竟徹底的展現了他無懈可擊的琴槌技巧,這上半場已經是值回票價,黃黃的琴槌在鍵盤上飛來飛去根本就和煙火一樣燦爛,眼睛裡面全部都是視覺暫留效果下所看見的琴槌影子,而他還可以笑著打...太恐怖了。

演完後一樣是全場轟動。

下半場第一首是Bruno Hartl為他所寫的Marimba協奏曲,就比較現代,不過也滿酷炫的,也有些頗妙的地方。對於演奏者的技巧要求也不如Prism Rhapsody這麼極端,所以他演出的時候表情真的很多,空檔時還會對鋼琴作一些表情的動作。鋼琴伴奏也很厲害就是了,畢竟也是去年度與Martin Grubinger同樣被維也納廣播交響樂團選為'Rising Star'的人,而且他們也已經一起合作10年了。

接下來是Matthias Schmitt的Ghanaia,是給六個打擊樂手的作品,他們這個合作團隊真的是合作無間,可以一邊打一些複雜的節奏然後還一邊對看互動,身體上和音樂上都是,觀眾也在視覺上得到了滿足。這首開始前,Martin Grubinger還介紹了一下那些樂器的來源,並且告訴大家多元文化的可貴,以及他們作的Project,其實這也是讓我看到了音樂真的能在這種地方讓人思考,除了自己所處的地方之外,其他世界到底是甚麼,而在這些不同的時空區域之間,是否看得到普世的價值呢?而我們現在在德國一個華美的音樂廳裡,演奏/聆聽一群來自非洲大陸的樂器。這真是發人深省的一幕景象。

最後一手Minoru Miki的"木琴靈歌"(Marimba Spiritual),一樣精彩無比,作為結尾真的是非常棒,全場觀眾在結束後起立致敬,我和Martin Grubinger只有五公尺的距離,我真的很確信他有看到我,而且很開心的認為我是日本人(畢竟整場有一半以上的時間演出日本人的作品),所以笑笑的和我點個頭。

Encore一樣毫不遜色,第一首的Xylophone炫技曲目速度飆到了200以上,兩支琴槌在琴上跳來跳去真的只能說是目眩神馳。不過第二首更炫,先是Martin Grubinger solo室外小鼓,已經誇張到和鬼一樣了,我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樣形容...比Youtube上面的影片更精彩。接著就是其他打擊成員的Solo,爵士鼓Solo只能說也是誇張到不行,Rainer Furthner,和他合作12年的打擊樂首,也很年輕,打起來頗有瑞辰的感覺,只不過我只能說,瑞辰要加油,人家打爵士鼓手肘都不會動,180的速度鈸鼓之間輕鬆來去,手腕彷彿蜂鳥的翅膀一樣不知道一秒震動幾下......接下來是所有打擊樂手們的大亂鬥,三顆小鼓正反手paradiddle輪鼓特技整整齊齊乾乾淨淨說大聲就大聲說小聲就小聲,要甚麼有甚麼簡直就和魔鬼打擊馬戲團一樣震撼人心。

這真是一輩子都會記住的音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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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1.09

灰姑娘

Bild von http://www.joergmannes.de/ 我很確定此段在芭蕾中參入了日本能樂的舞蹈元素。


Bild von http://www.joergmannes.de/ 布幕層層疊疊都呈現出房子的剪影,象徵意味濃厚

漢諾威歌劇院的節目單總是如此簡單大方。

上次去看了歌劇Peter Grimes,今天去看了普羅高菲夫的芭蕾'灰姑娘'。兩場都讓我非常驚艷。

灰姑娘是個很老套的故事,在開場前買了節目單(節目單的價錢足以讓我吃一天飯),於是就在大廳裡讀了起來。裡面當然有故事和場景介紹,但是我覺得最妙的地方就在於故事介紹到結束的時候寫著:

'Cinderella und der Prinz gehen ihrem gemeinsamen Glück entgegen... doch eine Kleinigkeit fehlt noch dazu...' (灰姑娘和王子步入幸福快樂的生活,然而仍缺少一件小事...)

都吊人胃口吊成這樣了,我怎麼能不期待故事的結尾?

Jörg Mannes的編舞還不錯,只是沒有太過於令人意外,到是在舞台設計的創意上真的是一流,場景的布幕兩條斜線勾勒成一個房子的樣子,象徵意味頗為濃厚,也讓效果感覺更加溫馨。

Bild von http://www.joergmannes.de/

除了舞台布景之外,燈光效果真的非常好,把人物的表情、服飾的特色,以及場景的氣氛都襯托得恰如其分,除了某些場景有些無聊之外,其實很多地方都非常吸引人

所以故事的結尾到底是甚麼呢?直到事後,在整齣芭蕾結束的時候,在回家的路上我才確信了原來Jörg Mannes從一開始就暗示了我們到底在他們幸福美滿的生活中缺少的是甚麼,今天晚上是這個製作的最後一場的演出,所以我想我可以說。首先我得說,最後幸福快樂的橋段有玫瑰花瓣從天上落下,雖然覺得有點俗氣,但是不能否認,真的很美很夢幻,童話故事就是要有這樣夢幻的結尾。而布景剪裁成'家'的象徵卻把夢幻的成分帶回了現實以及加入了溫馨的元素,所以最後他們缺少的到底是甚麼呢?最後一幕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小嬰兒,接著又掉了兩個下來,於是就看到整個舞台上最後落下了大大小小十來個小嬰兒,王子與公主兩人疲於奔波於哭鬧的小嬰兒之間......

這樣被我描述起來好像很搞笑,但是當這幕呈現在我眼前時我不得不拍手叫好......實在是太經典了!又現實又好笑又溫馨感人,也才知道原來這就是缺少的那個東西,其實Jörg Mannes應該是想要一個家吧!


Bild von http://www.joergmannes.de/ 最後玫瑰花瓣從天而降,真得很美。
這是我第一次看芭蕾舞劇。感覺很不錯,也許舞蹈不是很整齊,樂團某些地方也不是真的很讓人滿意(不過已經比NSO好太多太多了,很多地方還是會讓我耳朵豎起來),但是還滿喜歡Jörg Mannes的詮釋和趣味,也發現舞蹈展現了人體之美的地方。


12.11.09

Robert Enke

Bild von Wikipedia


昨日意外的參予了一場哀悼會

星期三晚上我總是會到Hannover的Stadion Bad游泳,Stadion Bad就在足球場AWD Arena的旁邊,每次晚上經過的時候總會看到那閃亮亮的Hannover 96足球隊紀念商店。看見裡面光鮮亮麗的紀念品,每每想起路上的行人,只要看見他們穿戴著Hannover 96的服飾圍巾,就知道今天一定又有活動了。

Robert Enke前天因一場意外過世了,享年三十二歲。我不認識他,但是昨晚在AWD Arena附近成千上萬哀悼他的人一定都認識。他是個成功的守門員,球迷們一定有好多話想和他講。走進Stadion Bad之前,我在人群中看著千萬燭光在手中閃耀,看見他們照亮男孩與女孩頭髮,照在年輕帥氣的臉上,也同樣的照出歲月在眼角的溝痕,眼裡默默的哀傷。於是我在想,到底是甚麼形式的悼念讓他們一同出現在這裡,帶著同樣的圍巾,看著電視裡轉播在Marktkirche的安魂彌撒,今晚過後,他們又會在哪裡?

於是我想起了已故的親人,想起他們墳前的模樣,或是想像他們現在墳前可能的模樣,想起居所旁的墓園,每日清晨出門時總會看見手持花束的人,在對他們有些意義的日子裡攙扶著日漸鬆弛的臂膀或是益加圓潤的拐杖;想起了他們在生前曾對我說過的話,常問我的問題,想起也將有人步著他們的路,即使不同於Robert Enke有連同我般的陌生人陪伴。

於是我也想起彌撒在聖餐禮前會說的話:
『晚餐後,他同樣拿起杯來,又感謝了你,交給他的門徒說: 你們大家拿去喝: 這一杯就是我的血, 新而永久的盟約之血, 將為你們和眾人傾流, 以赦免罪惡。 你們要這樣做,來紀念我。』

是以神也需要人的陪伴與紀念,更何況是人。

離開Stadion Bad時已經將近十點了,聚集在AWD Arena外的人群已經散去,留在空曠廣場上的是片片成千上萬的燭火,零散擺置的花束,還有上面用簽字筆寫滿名字和話語的圍巾,在燈與影之間,搖曳的火光點點很小很美,還有些人圍在旁邊,悉心地在昂貴的紀念圍巾寫上更多想要對Robert Enke說的話,更多的哀悼與祝福,在一切都要散去的時候,讓這一幕烙印在我的腦海中,是讓我停止詢問你我為何都需要被哀悼、被祝福,與被紀念的時候,只因為直到不需要再追究甚麼的時候,真的情感才會流露,我才真正感同他們留在寧靜空氣中的哀傷。

星期六晚上,Hannover的Marktkirche有場音樂會,是Maurice Duruflé的Requiem,是我最喜愛的一首安魂曲,即使我無法到場,就在我心裡當作是紀念意外過世的Robert Enke吧!到時會有多少人在會場上想到他呢?我想我還是不要再問了。

11.11.09

總是覺得自己很小



人其實都希望過得自在。

突然覺得'自在'這個詞彙有點像是在形容海德格'Da Sein' (此在) 能夠找到一個安適的地方。


這學期旁聽一門課叫做Betriebs- und Produktionsplanung (營運及生產計劃)。全班之中似乎只有我一個不是德國人。有四個教授分別帶領不同的小組來企畫園藝產業不同的部分。有些設計溫室與能源供給、有些作產銷規劃,有些小組則是專注在作物的栽培上。


每次在這門課上總是覺得自己很小,很不自在。抱著空白的紙頁,把聽到不懂的字抄下,並寫下聽懂且理解的概念,總是聚精會神的在想,只是總無法確定自己到底聽懂多少。回家後把抄得滿滿的紙頁找出那些單字的含意,重新整理在另一本簿子上,好像足以驕傲自己又多懂了些,卻總是認為這種驕傲其實根本微不足道。


沒有組別,當然也就沒有組員會來與我交談,在這堂專題討論上我彷彿一個隱形人,占據一個位置,當同學們踴躍發言時我只能靜默無語,每人講話的口音及速度都不同,即使有些疑問也無法確定問題是否已被討論過。有時當某些人發言時我甚至會害怕,因為他們說話的速度總是快到我連一個句子都聽不懂。


而他們也不會在意我懂了多少。或是我不懂多少,而這總是一個艱難的時刻。


前兩週陰錯陽差之下在課堂上我參與了教授帶領一個溫室小組的討論。溫室小組裡只有三個男生,園藝系的同學就想像是'陳柏榮+楊豐旭+吳宏一'這種組合的德國人版本。上禮拜我鼓起勇氣問他們,我是否也可以參與他們的的討論,於是他們當然說好,課程結束後我再寄E-Mail給他們,跟他們說,如果他們有約討論,我也希望能夠去聽。


結果呢,結果是都沒有下文。


昨天又去上課,再次參與了教授帶領這個小組的討論(當然我沒有真的'參與'討論,畢竟我昨天在這堂課唯一說的一句話就是'Ist der Platz noch frei?' 這個位置是空的嗎?),結束後又自己一個人走往下一堂課的教室,呆呆的坐在講堂中看著投影片,其實沒有什麼心思,覺得自己很不會和新同學相處,因為我無法把自己放在與他們平等的位置,而他們也不會,即使我是如此的希望。


於是我常常回想起大四那一年的星期一下午,園藝系系館內的專題討論總有我五花八門的問題。只是我得強迫自己看看現在的處境,因為我想告訴他們,雖然我甚麼都不會,但是我會的也不少,我只希望你們也能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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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09

[鎮翠]



在家鄉那裏我叫她爬牆虎,只是現在已經沒人聽得懂了。


在園藝的世界裡我叫她Parthenocissus tricuspidata,即使拉丁學名中已經透露出她的身世來歷(tri: three, cuspida: cuspate),只是聽得懂得人也很少。


英文我是不懂的,也是直到這裡,我才知道德國人叫她dreispitzige Jungfernrebe,的確就是如同她的拉丁名字描述的一樣(drei: three, spitzig: cuspate),葉子有三個尖。


有些人也直接叫她Weinrebe (葡萄藤),但是葡萄藤應該是Vitis這個屬才對。至於Jungfernrebe這個名字也就有趣了,直譯就是處女藤的意思。不管我怎麼稱呼,也不管有沒有人聽得懂,看見她在秋天的牆上變了顏色,也讓我想起台大小福的爬牆虎。


想像各種植物有著自己的名字,每天睡前翻開一本厚厚的園藝植物百科,今天打開藤蔓植物的那一章,看著黃金葛變成Goldgefleckte Efeutute,熟悉的紫藤從Wisteria變成Glyzine,牽牛花從Morning Glory成了Prunkwinde,才赫然發現,原來我也只是認識她們的一種名字與模樣而已,而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我是真的曾經認識她們了。

9.11.09

生活在德國


十月三日我到達德國,開始我的學業。


這一個月下來自己一個人經歷了不少事,大大小小,也第一次清晰地看見了時間的遞嬗,季節的轉換。


有別於遊玩的心情,生活中的大小瑣事都需要自己處理,即使很快就習慣了,但是還是在某些凝滯著時間點,像是等車的時候,突然一個回頭的瞬間,還是在不經意間脫口而出一個句子之後,才會突然回神過來,原來我在這裡,原來我還在這裡,原來我已經不在那裏,也不再是原本的自己,而是不知道在甚麼時候,一個語言在腦袋中換過另個語言,交雜的環境裡,已經不再期待會辨認出一個句子還是單字,而是把自己所擁有的編織在一起,想像就依憑著這些,閉上眼睛就能自動地飛起,再次睜開就能回到世界,於是所有事情都變得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