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12

阿巴多與柏林愛樂



Berliner Philharmoniker
Claudio Abbado Dirigent
Anne Sofie von Otter
 Mezzosopran
Isabelle Faust Violine
Robert Schumann
Ouvertüre zur Oper Genoveva op. 81
Alban Berg
Fünf Orchesterlieder nach Ansichtskartentexten von Peter Altenberg op. 4
Alban Berg
Violinkonzert »Dem Andenken eines Engels«
Robert Schumann
Symphonie Nr. 2 C-Dur op. 61 
對樂迷來說,現場聽到阿巴多帶領的柏林愛樂應該是件令人興奮的事。這位1933年出生於米蘭的義大利指揮家,33歲首次與柏林愛樂合作,1989成為卡拉揚的接班人到2002,每年又定期回柏林與愛樂合作,像是這次經典的德奧曲目。

大概很多人會和我一樣乍看之下覺得這個曲目的組合很不尋常,但在聽了導聆(Olaf Wilhelmer, 音樂廣播節目主持人)之後才知道這個組合的用意。原來舒曼和貝爾格兩個人有很多相似之處:兩人都喜歡在音樂中玩文字遊戲,兩人都曾經認真的研究過巴哈並喜歡他的音樂(舒曼第二號交響曲第三樂章的主題就是個完全引用巴哈的作品,Berg的小提琴協奏曲也有B-a-c-h的動機,終段也引用了巴哈的Cantata BWV60當中的“Es ist genug“),兩個人的婚姻都不被女方的家長看好,兩人都算是當代的思想先鋒但都不是最激進的革命派等等。

音樂會開場是Genoveva的序曲,在阿巴多的帶領下,柏林愛樂就像上次依凡費雪演出舒伯特第五號交響曲一樣精準細膩,舒曼音樂中那種幻想式的風格與微妙的情緒轉換完全就是非常到味,歡騰的尾奏也顯得優雅,完全就是高雅藝術的完美呈現;相較之下杜達美上一場根本就只能用沒品味的亂搞來形容,我甚至在看了友人傳來的影片之後只覺得聽這種音樂會只會傷害品味;所以我覺得杜達美會成為指揮界的明星大概只因為他的出身背景讓他有機會成為稱職的音樂大使,而不是因為他有多厲害。

第二首是貝爾格的作品,從這樣小小的作品當中可以看出他有能力精準的雕琢樂團的音響效果,充滿各種機智的小細節,Anne Sofie von Otter唱得很好,第一次感受到貝爾格音樂的樂趣。在聽她唱的時候突然想起幾個禮拜前在Volksbühne的一個Liederabend,裡面有很多生長在柏林的民俗歌手輪番上台唱歌表演。對照起今天晚上貝爾格的作品,我終於了解到為什麼很多時候我無法對很多音樂感到同理的原因,其實不盡然是因為我不喜歡那個音樂,重點是在音樂中感覺不到作曲家的用心,或說感覺不到演奏者的用心;我想這也就是所謂的嚴肅音樂“(E-Musik)娛樂音樂“(U-Musik)的區別;雖然我不是完全清楚Ardono是怎樣定義的(大概也不會完全認同),但是我會認為好的音樂創作者必須要能讓觀眾感覺到他們是認真(嚴肅地)看待自己所譜下的音樂,不過我想每個音樂創作者大概都會這樣說,但是大多數的流行音樂就讓人感覺不到有這種誠意,也就讓人覺得不嚴肅,也許我們可以說Berg的這首歌聽起來沒有美妙的和聲旋律像是沒誠意的亂寫,但仔細聽你會發現他真的很仔細的用心營造每個小細節,譜上也是。如果一個作曲家讓人感覺不到自己是嚴肅的寫,那為何聽眾又需要嚴肅的看待這個作品?

 Berg 的Fünf Orchesterlieder nach Ansichtskartentexten von Peter Altenberg 總譜,
隨便一處都充滿小細節

Berg的小提琴協奏曲一開始可說是為了錢而寫的,因為他完全就不知道到底該寫什麼,但卻突然傳來Alma Mahler 18歲的女兒Manon Gropius過世,於是他就決定把這首獻給好友的女兒。擔綱獨奏的Isabelle Faust才剛和阿巴多與阿巴多新創的Orchestra Mozart錄了這首作品,可說是據有絕佳默契的組合。以前聽過Berg小提琴協奏曲的錄音一次覺得怎麼可以這麼難聽,但這次卻有新的感受;不是說我覺得他變得比較好聽,而是我突然發現Wolfgang Rihm的作品的根源原來就是這種12音列的作品。也才更加體會到12音列作品的技巧對二十世紀音樂的影響不是這種作曲技巧本身,而是藏在這種作曲技巧背後的觀念:每個音都是獨立的,重要的音與音之間的關聯。上次聽了Wolfgang Rihm第二號中提琴協奏曲 之後就有這種感觸,而這次感受更加強烈。而這也是為何在我聽完這首之後會認為Rihm的第二號中提琴協奏曲更家令人驚嘆的原故就是,Rihm在擺脫了12音列種種規則的束縛之後,才能真正地用自己的感知來創造音與音之間的關聯,所以即便都是無調性音樂,Rihm的線條那種歌唱感就比Berg的圓融且成熟很多。不過Berg的小提琴協奏曲也的確是非常精雕細琢的作品,很多音響上的東西都可以看得出他的細膩。

下半場舒曼,只能說徹底的感受到阿巴多的魔力。整個樂團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而且奇妙的是竟然人有種樂手極信任他並想念他的感覺。到了音樂會結束後好幾天我腦中都還會不時浮現舒曼這首交響曲的旋律,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於耳的現象嗎?完美程度直比去年依凡費雪指揮的舒伯特第五號,但因為我喜歡舒曼更勝於舒伯特許多,所以這次有著特別的感動。

音樂會結束後享受了一下特權,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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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2

杜達美與柏林愛樂


Botanischer Garten Berlin Dahlem 柏林春天即景

Berliner Philharmoniker 
Gustavo Dudamel Dirigent
Leonidas Kavakos Violine

Maurice Ravel
Ma Mère l'Oye
Erich Wolfgang Korngold
Konzert für Violine und Orchester D-Dur op. 35
Richard Strauss
Also sprach Zarathustra op. 30 

杜達美常常受邀到柏林來演出,指揮過新年音樂會,今年又帶領柏林愛樂巡迴歐洲演奏會。連維也納愛樂都指揮過兩次,即便維也納保守的樂評對他頗有微詞。

認識他是透過youtube的影片,當時覺得怎麼可以把馬奎斯的舞曲演得這麼富有情調,然後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充滿熱情與幻想的人,所以很想去看他的現場。
Gustavo Dudamel at the Proms - Arturo Márquez - Danzón Nº 2

這次的導聆是柏林愛樂12把大提琴的創團成員之一Götz Teutsch,他的導聆總是讓人感受到他對音樂無比的理解與熱誠。這次開場前因為聽導聆的人爆滿,有對老夫婦沒有位置坐而站著,他就對他們說:如果您不介意的話,這邊鋼琴前還有張椅子可以讓您兩人坐。等到兩位走到椅子前後他又說: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兩個人一起坐在椅子上,就像四手聯彈一樣。

他先說即便拉威爾在創作這首鵝媽媽組曲(直譯我的鵝媽媽”)之前就已經是寫過世界上最複雜鋼琴曲之一的作曲家,但他卻能用這組曲展現如何以最簡潔的方式創作極美的音樂,好讓朋友的兩個小孩能夠四手聯彈;接著轉過去對著那對坐在鋼琴前面的老夫婦說:就像您現在一樣。逗得聽眾都笑了。Götz Teutsch 把這首講得如同作品本身一樣優美,在介紹第三樂章中國塔時還不時穿插拉威爾喜歡蒐藏中國瓷器,並與朋友炫耀說這些瓷器有多美,但卻不知他所蒐藏的那些瓷器全是贗品的軼事;而他講到最後一個樂章仙子花園那種靜謐安詳與喜樂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和他好像,而我也好希望自己有辦法和他一樣以如此動人的方式介紹一首作品。

柏林愛樂的演出一樣幾乎可以說是完美,但是我卻覺得平淡,很多地方平淡到甚至要讓人搖頭。相較於拉圖能夠如此細膩完美地拉出音樂的線條和層次,杜達美指揮的鵝媽媽組曲只能用無聊來形容,也讓人想到維也納樂評尖酸的評論這位年輕指揮家應該不知道什麼叫做分句。最後一個樂章仙子花園中間絕美的小提琴solo莫名其妙的被木管的和弦壓住;終段的tutti所有的木管和法國號莫名其妙的突然一起隨著節奏搖擺了起來也有點嚇人,帕胡德搖得特別厲害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杜達美叫他們搖的,雖然他平常就很會搖。
 拉圖指揮鵝媽媽終段仙子花園 

這場的第二首原本是要首演某個委託創作的小提琴協奏曲,但是我想應該是作曲家寫不出來所以最後就以Korngold的小提琴協奏曲代替。Korngold在十九世紀末是被維也納音樂圈(Mahler, Zemlinsky等人)公認的作曲天才,23歲就創作出膾炙人口的經典歌劇 死城”(Die tote Stadt),而與他一起工作的都是當時最富盛名的藝術家像是劇場導演Max Reinhardt。然而1938年希特勒執政後他就定居好萊塢創作電影配樂,直到1945年他才重新創作絕對音樂,而這首用他的電影音樂為主題重新編織的小提琴協奏曲就是這時的產物(海飛茲擔任首演)Götz Teutsch非常幽默的說,所以這首小提琴協奏曲聽起來就像是好萊塢電影配樂一樣(真的!),不過他認為算是很棒的作品,即便在1945年的時候已經沒有人對這種後浪漫時代的風格感興趣了(不過想想Richard Strauß寫的Oboe協奏曲也是在這個時候寫就的)。擔任獨奏的Leonidas Kavakos的演出有點讓人生氣,節奏過分自由到犧牲了特定節奏該有的特色,而且這讓樂團常常和他有著小小的交錯,很多時候像是複點或是切分音的節奏,樂團都演奏得比他精準到位,結束後生氣到不想拍手。這時以前台大管棟棟老師常說的在這邊借一些時間,在那邊要還一點這樣的話就變得非常具體,雖然當年在台大管時只是似懂非懂。Kavakos的演奏就是標準的借了時間沒還,讓他得背譜演奏聽起來像是憑印象亂拉。不過我得承認encore他拉得非常好,的確有一流小提琴家的風範。但簡而言之整個上半場是十分讓人失望的,我想我聽柏林愛樂沒有一場中搖過這麼多次頭的。

最後一首是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要說他探討人生的沉重,最後卻又如此輕盈的結尾。Götz Teutsch說到也許人生的解藥就是如同到數第二段舞蹈之歌一樣,需要的只是幽默與歡笑。杜達美下半場的表現讓人感到比較滿意,但是也有可能是因為柏林愛樂對於史特勞斯的作品很在行的緣故。再加上整個樂團都是上上之選,銅管在Tarkövi Dohr的帶領之下整個是非常強壯。不過要說在音樂上,其實真的沒有甚麼令人驚艷的片段,最後的Tanzlied應該是維也納圓舞曲,就更能體會為什麼維也納樂評說杜達美不知道甚麼叫做分句:整個舞曲的性格就是沒有出來,相較於Andris Nelsons去年指揮玫瑰騎士組曲中的維也納圓舞曲,最後這個Tanzlied只能用無聊來形容。導聆的Teutsch先生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Dudamel的名字,以前他都會多多少少提到當天晚上音樂會的指揮家;此外看了兩篇這場音樂會的柏林樂評,也都沒甚麼提到杜達美的表現。看來他要讓人滿意,實在要選選自己擅長的曲目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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